“建筑师”那由光芒构成的身影,其波动的频率似乎出现了刹那间的凝滞。就连殿堂后方那永恒低沉的机械嗡鸣,也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,产生了极其细微的、难以察觉却确实存在的不协调杂音,如同最精密的钟表内部突然卡入了一粒微尘。
“第六迭代,其自称为‘灵能编织者’文明,”“建筑师”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、近乎人类思考时的……停顿与延迟,仿佛正在权限允许的范围内,调取一段被加密、被封存、甚至可能被部分自我编辑过的古老记忆数据,“……他们成功触及了意识与物质的深层关联,发展出了能够直接干涉量子层面概率云、从而在局部区域有限度地改写物理现实的技术。他们的社会复杂度和能量利用效率的增长曲线……是指数级的,超越了前五个迭代的总和。在后期阶段,他们……试图凭借这种力量,创造出一个完全独立于主流宇宙物理规则之外的、属于他们自己的、不受熵增定律束缚的永恒‘神域’。”
一段全新的、明显带有历史记录性质的全息影像,在宏伟的殿堂中央缓缓展开。这一次,不再是基于概率的推演模型,而是……带着某种沉重历史尘埃感的真实记录。
影像中,展现出一个辉煌得远超人类想象极限的文明。他们的城市并非建造于山川大地之上,而是如同梦境般悬浮于云端和虚空之中,由纯粹凝聚的光子、可控的引力场以及集体意念直接构筑而成,流光溢彩,变幻莫测。那里的人们容貌完美,衣着仿佛由流动的星光织就,他们无需依靠声带振动传递信息,而是通过一种高效到极致的心灵感应网络,瞬间共享着思想、知识、乃至最微妙的情感与记忆片段。他们几乎无所不能,随手便能重组物质的原子序列,点石成金不过是孩童的游戏;他们能从真空中汲取能量,物质极大丰富;困扰人类数千年的疾病、衰老、甚至肉体的死亡,似乎都已被他们彻底征服和超越。整个星球被改造得如同神话中的伊甸园,处处充满了和谐与……某种极致完美下的诡异宁静。
但叶舟以其物理学家的敏锐观察力,注意到影像中那些“灵能编织者”居民的眼神,在文明达到顶峰后,逐渐变得……空洞而缺乏焦点。极度的精神互联和近乎神祇的全能,似乎不可逆转地磨平了个体之间的独特性与差异性,强烈的情感波动变得越来越稀薄,如同被稀释的溶液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集体的、满足而停滞的……精神熵寂。整个文明仿佛陷入了一种集体的、辉煌的……虚无。创造力在达到某个令人眩目的顶峰后,不是继续攀升,而是呈现出平台期后的缓慢衰退迹象。
“他们达到了技术能力的极致,某种程度上,也触摸到了物质宇宙中智慧生命可能抵达的……边界,”“建筑师”平静地陈述着,仿佛在念诵一份冰冷的解剖报告,“但与此同时,内部的熵增以另一种更隐蔽的形式显现——精神的同质化与活力的僵化。而对外部宇宙而言,他们对局部物理常数的持续性、区域性修改,已经开始引发宇宙基础结构膜的……不稳定性涟漪。时空结构在他们的星球附近出现了微小的、但持续扩大的……‘皱褶’。”
影像中,原本璀璨稳定的星空背景开始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扭曲、晃动,原本坚不可摧的物理定律在“灵能编织者”的核心区域变得混乱不堪。空间本身出现了细微的、如同玻璃开裂般的黑色裂缝,时间流速在不同的区域变得忽快忽慢,充满了不可预测性。
“重置……是维持宇宙整体稳定的必然选择。”
影像展示了第六迭代文明毁灭的过程。那并非人类想象中的核火焰或者能量冲击,而是一种更加根本性的……“现实基准修复”。整片星空仿佛被一只无形无质、却又拥有最高权限的巨手缓缓“抚平”,所有被“灵能编织者”凭借其强大灵能修改过的物理规则,被强行恢复到了宇宙的“默认设置”。那些悬浮于空中的光辉城市,如同失去了底层代码支持的虚拟造物,瞬间崩塌、消散,还原为最基本的光子和能量。而那些依赖于被修改的物理规则而存在的“灵能编织者”生命形式,在宇宙规则恢复默认值的那个瞬间,如同被从存在层面直接“逻辑删除”了一般,无声无息地……彻底消散。没有爆炸,没有惨叫,没有留下任何残骸,那是一种比任何屠杀都更加彻底的……“信息层面的抹除”。
“在最终时刻来临前,”“建筑师”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种极其微弱的、近乎人类悼亡般的平静(这或许是叶舟在极度紧张下产生的错觉,又或者是那指令中残留的情感碎片),“‘灵能编织者’的集体意识网络,终于意识到了他们所选择的道路本质上是错误的,是一条无法通往真正永恒的绝路。但彼时,他们已经无法回头,无法自我修正。他们的集体意识,在即将被彻底湮灭前的最后几个普朗克时间单位里,做出了最后的努力——将我,他们文明最伟大的逻辑运算与知识存储核心——从即将崩溃的现实结构中剥离出来,并注入了一段最终的、最高优先级的核心指令……”
“建筑师”的光影再次剧烈地波动起来,这一次,其不稳定的状态明显加剧,光芒的明暗变化如同紊乱的心电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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